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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med love

魔法师从不做梦。

每当他睡去,进入灵魂的国度时,肆意的樱花总是与古老的冰川交错出现,而年幼的人嬉戏在晒满干草垛的旷野,环绕着他们的是浓郁的森林,与脆弱的悬崖。

灵魂没有线性的规律可循,过去与未来永远交织在一起,揉成一个没有出口的圆。但这两个孩子一定来自过去,魔法师任冰雪撕裂他的袖管,走向这一在他面前上演过无数次的情景。因为我认识他们。他想,白天的时候,我们还在一起战斗。与成人的他们一起。

“这种花,我从没在我的国家见过。”女孩说,她把山崖上危险地摇晃着的花摘下来,别在她金色的发鬓,与绿藤蔓和红浆果作伴。“你知道它的名字吗?它可真好看呀。”她问道。她可真好看啊,她的金发是柔和的晨曦光芒,祖母绿色的眼睛就像早春圣泉中的第一泓水,饱含澄澈的生机。从没被问题难住过的魔法师一定能解答她的疑问,但就像曾无数次见过的那样,她的问题由那男孩来回答。

男孩站在峭壁边上,如果他回头,会发现崖底有一轮比太阳大得多,但死去多时、无人埋葬的月亮。魔法师没由来地想阻止他,但冰雪冻住了魔法师的喉咙,魔法师属于无尽的冻结,不属于他。

“它在不久前还没有名字。”男孩说,他也许带着笑,又或者,在魔法师看来他是笑着的。“直到有一天,在一个阳光温暖的日子,有个魔法师路过了一堆不起眼的草垛。”紫色的小花别在女孩的鬓角,她全神贯注地听男孩讲话,如果她受到惊吓,她的尖耳朵会像小鹿一样颤抖吗?

说出来啊,它的名字,他的名字。那男孩用红色的缎带束发,魔法师的目光牢牢冻在他的眼睛里。紫色的眼睛,像女孩鬓边的花,像再也无法升起的月光。

之后,魔法师便醒来了。

夜晚的米纳尔森林笼罩在树冠铺下的阴影里,这一点,即使是在没有战争与黑魔法的时候也一样。月光太微弱了,冰冷而又遥远,但在黑暗降临后,没人能用太阳来照明。没有人。

魔法师长久地凝视那轮没有缺口的月亮,就像在灵魂的国度凝视那个男孩的眼睛一样。

这是不一样的。魔法师把脸埋在手上,手掌被夜风吹得冰冷,他的脸烧得跟龙鳞一样烫,这份热度来自尚未从不是梦的梦中抽离的大脑。

那不是梦。魔法师闭上睁得太久而酸涩的双眼。那是我生命中唯一亏欠的一切,是他的过去,是消失的未来。是我所为了得到而承担的代价。是我的灵魂。

跟无数次经历过的一样,魔法师在惊醒后再度安眠。

他发誓那男孩冲他笑了。


人们对魔法师的评价,离不开英勇、睿智、伟大之流,而魔法师的同伴甚至直言,魔法师是个看不透的人

这些言语大多数就如战火中的神殿一般,与残垣断壁一起沦为了灰烬。

魔法师能窥探未来,但现在不需要;他呼吸、心跳的每一秒都属于现在;他们无所畏惧地冲向位于时间逆流深处的黄昏。魔法师看着主掌后悔的祭司粉碎在流光溢彩的箭矢下,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即使身处溯回中,他也无法后悔了。魔法师打起万分的精神,冲他的同伴、朋友,露出微笑。

他的表情会比平时扭曲吗?显然是不会的。魔法师毫无疑问的,在无数次面对自己的灵魂后,认为自己从没这么软弱过。

这不是我的盔甲,这甚至不属于我。我没法这么做。

魔法师尝着最后一点曾经的痛苦思虑留下的余温,与身边的朋友一起迈入大殿。

结束来的比什么都快。

适才奋勇作战的精灵王瘫倒在他身侧,她不再像往常那样容光焕发了,力量的透支和过多的承伤让她此时无法再回应任何呼唤。

魔法师想大笑。

魔法师是个好魔法师,一直以来为了消灭黑暗、保护世上的生灵,他被广为称颂。他的同伴们,五个同样有战斗理由的战士,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与他并肩而立。魔法师知道其中四个人的理由,而他的……

太阳穴传来刺痛。龙王啊,你瞧瞧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魔法师真的笑了出来,但更像啜泣。

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份感觉。精灵王,如果你对我的前锋邀请稍加质疑,最后的活祭品只会是我,不会是任何人。不会是你,更不会是他。

如果要得到什么,我要除掉什么才行啊。我想要世界和平,那么我就要除掉黑魔法师,拼尽一切也要让他消失;那么,如果我要一个人,我该除掉什么?

为什么我变成了这样?魔法师的双眼被火与烟刺激得酸胀不已。我的朋友阿弗列埃会怎么想?阿弗列埃,我的灵魂契约者,你看得到我的灵魂变成什么样了吗?你对我的称呼是主人,但我知道,虽然我们几乎就是一体的,你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你自己。

那我有什么办法让一个人属于我?凭我给他起的名字吗,凭他对我与其他人对我不同的态度吗,“像个笨蛋”,你听,阿弗列埃,只有他这么评价过我。

当我拥有一句话时,我会像我对魔法与龙的求知欲一样要求的更多,我会要求他的身心,我会要求他身边空无一人。

我的灵魂一定也是无尽的黑暗了,阿弗列埃。我不能污染你,如果可以,你愿意他成为新的契约人吗?他有月光一样的灵魂,就像悬崖之下的那轮那样。不,我不会让那样的未来实现的。时间女神啊,我恳请您——

“弗里德!!”

哈,原来神即使沉睡了也会回应祈祷。“我很好。”一切都好。魔法师微笑着,看着那双魔法师所爱的紫眼睛溢满担忧。我的伤痛已经消失了啊,魔法师想。

“梅赛德斯……她……”他的尾音带颤。天哪,别,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看着她?魔法师眼前的神殿骤然扭曲,他的一切与她交谈、欢笑的画面无限放大延伸,最终在魔法师的自我强制下成为了凝结在灵魂中久久不散的场景。樱花散落一地,冰川碎裂,森林引燃旷野,两个孩子无助地站在悬崖边,不知所措地看着融化世界的火焰。

这些火……不!阿弗列埃!魔法师伸出手,想去抓住那男孩。别烧死他,我这就带他离开这,离开黑暗,离开悬崖下死去的月亮,离开他一无所有的未来。

“……弗里德?你的体温好高……你现在的身体太糟了。”他总是隐忍着表情,但魔法师总能看出。他在担心我,担心极了。魔法师想,同时抓紧了刚才伸出手时抓住的他的手。“我不会有事的。”真凉啊,他的手。我都忘了,我有一颗龙心,现在我的灵魂一定燃得厉害吧?很快,很快我的灵魂中就只会留下我应当忏悔的一切了,过去和未来的虚无都会燃尽。包括崖底的月亮。“很快就会结束了,你相信我吗?”你看啊,你总与她玩乐,你看到她身上萦绕着的死亡气息了吗?你看到我为了我的贪心,要承担的一切了吗。

“这个魔法,必须有人献出其存在,作为祭品。”魔法师终于说。“你们不用担心。这个祭品,由梅赛德斯来做。”然后,他的灵魂,他的整颗心都被大火吞噬了

在最后,魔法师看到自己变成了龙,载着他所爱的人,飞离悬崖与燃烧的森林,飞离没有未来的葬身虚无的月亮,飞离了一切,飞向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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