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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末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们相亲相爱。

醒来仍生死相离。

 

 

1

“我做了个噩梦。”

遮光窗帘掩了一半的会客房间,灰蓝色头发的男人坐在扶手椅上,交叉着手指,对他的心理医生说。

医生等待着下文,可男人只是不断变换除紧皱的眉毛以外部位的表情,把手指一遍遍张开又握紧,像是仍未从噩梦里清醒。

“凯撒先生,看来你为这个梦困扰了很久。”医生只好开口引导这位或许正在痛苦的人。

“不,不。没有太久。”好像终于想起自己来意的男人立马回答说,他抬起头试图直视坐在了拉上了窗帘一侧的医生的眼睛,但房间确实昏暗了些,医生完全坐在阴影里——庭院被雨幕笼罩——于是他盯着自己的膝盖继续道,“这个梦很奇怪……我是一个守卫领土的战士,穿着盔甲,拿着刀,与我的敌人同归于尽了。“

他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完这句话后,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嗯,这情节很像电影或者小说。也许有什么象征意义?”医生顺着他的话问。

“是的,我正是这么想的。”叫做凯撒的男人说。他的语气跟在回答一次天气询问一样平淡,如果他没有把手贴在扶手上攥成拳、吞咽口水而抖动喉结、发出旁人听得到的沉重呼吸声就更像个平静的人了。

“对不起,医生。”他突然撑着扶手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对已经摆出倾听姿势的心理医生说,“我没法描述一个梦。把这事忘了吧,如果你必须把这一段也写进病例——就说患者拒绝沟通。再见。”

凯撒挺直脊背大步离开,不知实情的人会把他当作一个完成了谈判的将领,而非一个无视了医生呼唤的落荒而逃的病人。

 

2

残阳如血。

断裂的桥面上的血,破损的盔甲与刀上的血,同僚们,战士们的血。星空被残忍地撕裂,天的鲜血浸透了云层,烧灼的红淹没了视野。

强烈的痛苦在身体里蔓延。从被利刃贯穿的伤口里,留下称为剧毒的东西侵入四肢百骸。

无数的冲击将大脑麻木了,分辨得出这痛苦从何而来吗?内心还是肉体?

曾经恣意的过往全部化为末日的顿悟,生命尽头的决绝比日珥更为壮丽。

看啊!那亡灵与残尸纵横的战地,是何人将辉煌的恒星炸裂,是何人要与世界诀别?

是已成谶语的誓言?那在万神庇佑之下,星光映落在明亮的盔甲上,交颈相拥,负背而眠,以守护为名的誓言:

与你同生共死。

 

3

这雨算不上大。凯撒竖起风衣的领子,拨开被雨水黏在额头上的头发。高楼顶层不算模糊,信号灯在人群中仍可分辨。

作为警员的凯撒有充分的理由不喜欢雨天,湿滑的地面和密集的帘幕总能掩盖一切。这些尖利的细丝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分割开每一个人,对,就像这个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在叫嚣着要闯入你。

钻进车里的凯撒狠狠关上了门,扶住方向盘,长吁一口气。

从上一场任务结束在医院醒来后,他的神经就像蚂蚁一样脆弱。起初旧日的同僚认为是因为在他砸烂心跳检测器后医院注射了过量的抑制性药物导致的,可后来他们发现,如果不把这位昔日的“守护者”当一个心理病人看护治疗起来,他会变得像那个疯子一样。

对,那个疯子。

“守住你自己,GUARDIAN。”凯撒还记得年迈的老长官用她那慈母般的语气对他说。只有她看得出他那平静冷峻的面孔下翻腾的心,尽管他也不知道这份狂气是从何而来。

就像痊愈后的今天,一个不明所以的噩梦就扰乱了他的思维,梦里比肉体伤痛更强烈的莫名的痛苦情感让他在该提起精神的雨天忧郁得像个无痛呻吟的诗人。

他搜刮他理性的记忆,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岔路口的信号灯打亮他的视线,侧窗上映出他沉静得巍峨不动的脸。

那个疯子。

只有他能听到那张坚壁般的面容下所翻转的思虑,那个疯子。

是谁?

是谁……

……

 

当终于将意识从黑暗中摆脱后,凯撒下意识地去辨认是否还有雨声。他惧怕自己再次陷入那片血红的战场。

“你醒了,凯撒警官。”

转动昏沉的眼球,凯撒循着声音找到了说话的人:那人从刚打开的光线还在颤抖的廊灯前向他走过来——他正躺在沙发上,湿漉的外套和鞋子不见踪影,头上包着毛巾,看来受到了一番照顾。

“我是您的邻居,刚才我看到一位警官抬着您闯了进来——哦这是您的家,警官将您安置好就离开了,委托我等您醒来。”

邻居逆着光站着,交给他一张纸,凯撒谨慎地坐起来接过,瞥到了一双皮肤泛灰的手。

“那位警官请您醒来后打这个电话。那么我得走了,再见。”

“……好的,谢谢您。再见。”

凯撒有些嘶哑地回答了这位好心的邻居,便签条上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这是谁?

凯撒试图从笔迹和纸质上看出点什么,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没见过的笔迹,从他家门口撕下来的便签纸。

也许是一位新的同事,或者谁换了号码……凯撒想着,窗外依然昏暗地下着雨,他看了眼墙上的钟,据他从心理医生那里离开仅过去了一段车程的时间。

还不算太坏。他靠到干燥的,没有湿气的沙发上,想道。比起曾经一旦试图回忆那个不知是否还存在的名字时难以抑制的癫狂,在雨天的路口晕倒在车里而不是在满是行人和雨水的大街上发狂真是好极了。

“卡塔利安,卡塔利安的邮箱是……”昏黄的廊灯带来奇特的暖意,凯撒怀着惰性的不安打开手提电脑,他不打算拨打那个没有头绪的号码。

“……我在家中,一切正常。替我谢过送我回家的那位同僚,感谢他在雨天的街道上碰到了晕倒的我。”虽然是在私人的车里。凯撒想了想,还是删掉了这句试探一般的话。

我的同僚们当然在监视我了。强烈的疲倦感向他席卷而来,自从出院以后,他得反复跟自己说,真感谢他们没把我在疯人院里关一辈子。哦,还要感谢他们允许我自主安排时间去看那位与他们有联系的心理医生。

凯撒用语句工整的邮件告诉信赖他的同僚们一些他们毫无疑问了解得到的他的情况,难以忍受般地合上电脑。好在我的大脑没人监视,不是吗。他揉着太阳穴,无可奈何地想。

一切都让他无可奈何。执行了一场本该跟同伴携手归来的任务,结果只有他自己活着、带着丢失的记忆和被认定有了人格缺陷的大脑回到他曾经守护,现在却“守护”着他的东西身边。他的枪跑哪去了?

他无奈地翻了翻他挂在一边还没干透的外套的口袋,除了些洗涤留下的毛团什么都没有。他可能得去车库找找他那根本没装子弹的枪。再次感谢同僚们,让守护者留着他的枪。

虽然最糟的已经过去了,但一切还是糟透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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